2015年12月13日,国医大师朱良春先生走完了自己99年的人生道路,去往另一个世界,留给后人无尽的思念。概括他独特学术特征的“朱良春现象”,背后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原因。解读这个现象的根源,我们不难发现既是历史选择了朱良春,也是朱良春主动传承和发展了中医。
由传统奔向现代,志存高远不一般
1934年,朱良春的结核病被中医治好之后,他主动要求学习中医,做一个岐黄传人。由此,他到孟河太医马培之的后人马惠卿家做了一年学徒,马氏医学以“脉理精细”“能述病源”著称于世。但是那个时候,时代的发展已经到了西学强劲东渐,新学崛起,中医几乎被废的时刻。“发皇古义,融会新知”,已经成为新学的校训,奋发图强的时代精神,深深地吸引着满腔热血的朱良春。他经历多次思想斗争,终于深更半夜乘火车到苏州,转入章太炎任校长的国医专科学校,成了新时代的中医“大学生”。朱良春在这里不仅亲耳聆听了章太炎的讲话,而且深刻感受到“诚敬勤朴”校风带来的新气象,上海、南京的名师们到苏州讲学,中医与时俱进的时代风潮激荡着朱良春的心胸。
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之后,苏州国医专科学校被迫解散,朱良春在淞沪大战硝烟未尽的时候,只身到上海继续求学,找到了恩师章次公,跟师实习,治病救人。一年之后,师生离别,36岁的章次公送给22岁的朱良春一枚不同寻常的印章,上面的文字凝聚着历史的重托:“儿女性情,英雄肝胆,神仙手眼,菩萨心肠。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做到了这几点,就无愧于时代的大医。
海派恩师章次公,“难得高士”也挨批
章次公(1903-1959)是海派中医的代表,他办中医教育多年,门人弟子很多,朱良春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。在抗战胜利之后到新中国成立前,朱良春在南通办中医学校,就得到章次公的大力支持和鼓励。虽然他亲自去授课不多却出任校长,副校长朱良春在齁神殿里,自编教材,与同道合作4年,培育出20多名毕业生,交给新中国。
章次公1955年到北京工作,担任副部级的卫生部中医顾问,两次与毛泽东主席彻夜长谈,被称赞为“难得高士”。他因此觉得自己肩负着发展中医的历史责任,就写了一篇改变命运的《从太炎先生论五行谈起》,发表在《新中医》上。一石激起千层浪,论辩使他走麦城,被迫一个人在王府里学习马列3个月。章次公从高处跌落的原因,虽然与自己的认识水平有关系,但是“太炎先生”对他的影响不容低估。
章次公名成之,号之庵,他所以叫“次公”,就是崇拜章太炎。
章太炎(1869-1936)原名学乘,字枚叔,后因为仰慕顾炎武而号太炎。
两位章先生尊师重道,“名人崇拜”情结很深,这对他们追求事业有激励作用,也不可避免地深受时代潮流的局限。鸦片战争以及甲午海战的屈辱,使很多人积极寻找富国强民的出路,但是,并不一定能够找到病根,发现真理。“打倒孔家店”,废除国学和汉字就是一个错误思潮,“消灭中医”更是饮鸩止渴的毒药。
章太炎对中医有感情,对《伤寒论》很有研究,但是他1926年在《医界春秋》上发表的“论五脏腑五行无定说”,主张废除五行,这个错误的学术主张,害苦了爱徒章次公。
但是,章太炎毕竟是国学大师,有师承也有反叛,他做《谢本师》的时候,也受过老师误解与责骂。
“恩师太炎”有恩师,对于中医很纠结
章太炎的老师俞樾(1821-1906),字荫甫,号曲园居士,在杭州“诂经精舍”讲学30年,培养了一批人才,在近代有很大的影响力,是著名的国学大师。
章太炎跟随俞老先生学习了7年之久,但是1895年,章太炎参加了康有为的上海强学会,1897年任《时务报》撰述和《经世报》编辑,因参加维新运动被通缉,1898年避往台湾,任《台北日报》记者。1899年东渡日本,结识孙中山。他在1900年出席容闳“张园国会”时,反对“一面排满,一面勤王”,并当场割下自己的辫子,表示与清朝彻底决裂。1901年,还是光绪年间,慈禧当政,他去苏州拜望恩师俞樾,没有想到被俞樾大骂“不孝不忠”“非人类也!”章太炎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解救中国苦难的大众,反对腐败的清朝政府,却被老师认为“不忠”;不听老师的劝告,被当作“不孝”,而且还被俞老夫子骂成“非人类也”,那该是一件多么难堪的事情啊!他的内心充满了委屈,也充满了愤怒和决绝的执着。因此,他写下了《谢本师》一文,与老师“道不同不相预谋”地“拜拜”了。
在对待中医的态度上,俞樾与章太炎也有很大不同。章太炎出身中医世家,对中医的情怀是根深蒂固的,因此他写了几万字的医学著作。